白酒抢购热潮催生黑产：开发、代理脚本年入百万？高中生自称2月入数万，有卖家坦言没效果
作者｜樊博
编辑｜何珊珊
抢购到一瓶茅台，就能赚一千，抢吗？
2021春节将至，淘宝、京东、苏宁易购等电商平台宣布，将在平台大量出售飞天茅台，定价1499元一瓶。
这款酒市面购买价为2500元左右，峰值价3000元一瓶。对抢购者而言，抢到一瓶意味着至少赚取或节省了一千元。京东上，预订抢购的人数高达近百万，利润诱惑促使人群蜂拥而至。
距离开抢46小时，预订人数已达96万人
代抢脚本应运而生，抢购者想尽办法给自己加buff（代指游戏中技能增强，属性提升的魔法）。
肉眼可见的利润空间，为开发、售卖、倒卖、代理脚本的团队贡献出一条黑色产业链。财经网了解发现，网络上一个脚本的售价从30元至1000元不等；有高一学生凭借倒卖脚本，自称两个月收入数万；也有代理团队开出8888元的年费价，通过发展下线可年入数百万。
脚本真的有效吗？皆大欢喜的局面并不存在。
脚本效果不明，外挂骗子横行，隐私泄露等环节潜藏着巨大风险，但众多参与者一只脚踏入黑灰地带，浑然不顾法律底线，一级级利益链条里充斥着“薅羊毛”的心态。
抢购脚本受到追捧，看人定价30元至1000元不等
高中生自称月收入数万，话术、截图都是套路
每天上午十一点钟开始，某抢购交流群就会经历一次“信息轰炸”。
十几人陆续将抢购成功的截图发到群里，随后获得数百个抢购失败者的捧场，失败者迫切想要交流抢购经验。热闹过后，咨询倒卖信息的黄牛们继续刷屏。
每天十一点，抢购成功的人会在群里分享
倒卖者王大力（化名）也在群里围观，每天坚持群里逛逛，可他没有发过截图，因为他有其他抢购的途径。
某些平台采用以搭售特产助力扶贫项目的方式，消费者需购买700元的特产积累七百积分，用积分换取一张购酒券，才能购买一瓶茅台。自从几年前发现这个商机，王大力就把抢购倒卖当作自己的副业，他表示每个月能抢到二三十瓶，每瓶挣两百多。
王大力购买茅台的平台之一
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王大力发现的平台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抢到，与他们的需求相比，每个平台一天一万多瓶的投放量只是杯水车薪。于是有人将眼光盯向在朋友圈，QQ群，淘宝，闲鱼，贴吧等平台宣传的抢购脚本，通俗的说法是代抢购软件。
涌入代抢软件群的人
脚本（script）是一种依据特定格式，运用编程语言编写的可执行文件，用于控制程序。就像剧本，发出一系列指令指挥计算机完成相应的命令。
脚本开发者杜子建（化名）告诉财经网，他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，主业是前端开发。抢购热潮开始的时候，他们团队编写了一个脚本自用，后来觉得这个应该有市场，就挂在闲鱼上售卖。他对脚本的定价仅为30元，有意地规避风险，“售价高，风险大”。
“他们卖30的，我都卖好几百”，刚刚入行两个月的赵小百（化名），专门卖抢购茅台的脚本。
对于客户心理的把控，赵小百显得很熟练，“我卖得贵，这样才能忽悠人”。对于脚本价格，他需要看对方是否懂行，“行内懂的人300卖给他，小白有时候卖1000元”。
作者与赵小百的对话
两个月前，赵小百看到网上掀起抢购热潮，就意识到这是一门好生意，“我有脑子啊”。
他先是在网上以很低的价格下载一款脚本，无需激活码，下载就能用。接着凭借先人一步的察觉力，到各处宣传，拉人组建自己的QQ群，现在QQ群已经有四百多人。
赵小百自称靠着贩卖脚本，两个多月赚取几万块钱，而他在现实中的身份，是刚刚高一的学生。
为了让群员相信脚本效果，赵小百会在群里发成功抢购茅台的截屏，发身份证的照片，并且宣称“每天有三个免费代拍名额”，但这些统统都是假的。
身份证是别人的，也从来没有人获得过免费的名额。“除了脚本，其他都是假的”。QQ群除了他和一位管理员，统统禁言，没有人可以对他提出质疑。
赵小百群内所发信息都是从别处盗取
财经网发现，一些其他团队的脚本贩卖者在QQ群、朋友圈中所用的宣传图，与赵小百的相同，而赵小百的图则来源于杨瑞克的团队。
倒卖脚本成员自称互联网13年老牌技术团队
单群人数多达476人，年代理费可达数百万元
“根据每个客户的需要，做出来的都不一样，我们什么平台脚本都做，只要客户提出需求，我们就可以做”，脚本售卖者杨瑞克（化名）这样介绍他的业务范围。
伴随各种各样的需求，脚本的应用场景也在拓展。翻看杨瑞克的公开朋友圈，他所推广的软件中包括：查看对方手机内容、查个人户籍、查车牌号码、号码定位等涉嫌违法的功能。图片下方还写着“什么都有、应有尽有、想要什么软件说出功能”。
杨瑞克朋友圈图片
杨瑞克从一年前开始入行，起初是在网上看到脚本制作团队招代理，想试一下。如今他已经拥有稳定的客户群，并且发展出了下线。与独往独往的高中生赵小百相比，吃代理的“人头钱”显然赚钱更快。
杨瑞克团队分三个层级，年代理费分为团队代理8888元、A级代理3998元、B级代理2998元，A级、B级代理还需要购买价格不等的月卡或季卡。至于普通用户，年卡的价格超过一千元。另一个脚本开发团队向财经网表示，需按不同平台收取不同的费用，从8600元至9800元不等。
左：脚本制作团队招募代理的广告
右：不同团队的代理费报价
财经网陆续在十几个抢购群都发现了他们团队的身影，并在杨瑞克朋友圈发现，他所在代理团队的微信群人数多达476人。这个脚本制作团队自称“专注于自动化互联网团队”、“互联网13年老牌技术团队”。
代理商通过各种渠道推广脚本 群人数达400
若以单群476人，每人支付B级代理费2998元计算，则团队创始人可年净入1427048元，若以团队代理8888元计算，则年入4230688元。
杨瑞克每天早上醒来就拿起手机，看看电商平台上有没有人联系他，或者是否有人加他的微信或者QQ。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网络推广卖脚本，“和客户谈好需要做什么样的脚本补助，其他的就交给技术那边了”。
通常脚本需激活码才能运行
宣传贩卖脚本的人想尽办法钻电商平台关键词识别系统的漏洞，用“代拍”、"抢购"、“maotai”等字样来宣传自己的脚本。在某二手平台，输入“抢购”，会自动出现“抢购脚本”等关联词。
但只要平台察觉，就会立即下架相关商品。财经网注意到，在闲鱼平台上，一款上午还在售卖的抢购脚本，下午就显示“宝贝正在审核中，稍后再来看看吧”。
抢购软件有效吗？开发者坦言抢购成功率在下降
黄牛售卖抢购软件判刑3年，使用者面临信息泄露风险
“我们的脚本里，可以设定抢购时间，抢购平台，抢购物品，成功率有百分之八十。”一位脚本贩卖者对财经网介绍。
但究竟有多大的效果，不少从业者自己都表示怀疑。
杨瑞克的脚本需要激活码才能使用，而赵小百的脚本则无需激活码。“抢购软件其实都是自己骗自己，跟手抢没什么区别”，赵小百认为，他甚至没有使用过自己贩卖的脚本。对其他团队的脚本，他同样表达不屑“他们也在唬人”。
但脚本开发者杜子建认为，脚本的抢购成功率正在下降，“一开始几率特大，现在卖得多了，用的人多了，相对几率没有以前大了。”
群里每天都在上演“无间道”
人们常常将外挂与脚本混在一起，但外挂和脚本是有区别的。以游戏为例，外挂会修改游戏数据，但脚本只是通过程序完成人达不到的反应。
赵小百否认自己的行为违法，“这不是外挂，自动点击器而已，而且违法也不关我什么事，我不是开发的”。
广东法丞汇俊律师事务所的车冲律师认为，“制作或者售卖脚本涉嫌提供侵入、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、工具罪。但这类抢购脚本小众，技术门槛不高、多发，导致打击了以后还会层出不穷"。
2017年，山西省太原市迎泽区人民法院审理国内首起黄牛抢购软件案。2014年，张某，任某陆续开发了黑米华为、黑米魅族抢购软件，陈某负责在其网站上大量销售。事发后，3人于2017年1月被山西太原市公安局迎泽区分局缉拿归案。法院判决，因制作、销售黄牛抢购软件，张某、任某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，缓刑四年，并处罚金人民币三万元；陈某有期徒刑二年，缓刑三年，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元。
由于脚本的运行需要特定的权限，通常抢购软件会要求手机开放所有的权限（无障碍模式)，而这也给了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。
杨瑞克所授脚本需要监控手机
这意味着，使用者的隐私无意间可能泄露给开发者。据多家媒体过往报道，有外挂团队搜集用户信息后，打包出售给第三方获取二次利润，这也是许多人日常收到莫名骚扰电话、信息，甚至定制化骗局的原因之一。
面对隐私泄露的风险，你还会用抢购软件吗？
